浅谈汪曾祺小说花的意象

花是汪曾祺小说中反复出现的自然意象。自然界中的一草一木、各种动物都有自己的内在价值，它们在维系地球生态圈的机能全面上各自发挥着作用，生命是它们与人的共同属性。汪曾祺笔下的花紧贴着人物来写，与人物有着同构关系。不同的人物，会用不同的花与人物相匹配，花和人统一在爱与美的诗意境界中。

汪曾祺善于用儿童的眼光去观察世界。用儿童的眼光去观察大自然中的花，一般只会关注那些色彩艳丽、形状较大又极易辨认的花。因此，当用儿童的眼光去观察时，小说中出现的花就具有大而美的特点。如《黄油烙饼》中，八岁的萧胜坐车第一次到达爸爸工作的小县城，他看到了一片熟悉的家乡的花：“长齐大人的腰那么高，开着巴掌大的蓝蝴蝶一样的花。一眼望不到边。这一大片马兰！他这辈子也忘不了。他像是在一个梦里。”

再如《昙花、鹤和鬼火》中，马小龙喜欢养花，他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看他养的昙花。当花开放时，马小龙好像在做梦：“昙花真美呀！雪白雪白的。白得像玉，像通草，像天上的云。花心淡黄得像没有颜色，淡得真雅。她像一个睡醒的美人，正在舒展着她的肢体，一面吹出醉人的香气。啊呀，真香呀！香死了！”儿童天真烂漫，思维直接大胆，又富有想象力，用儿童的眼睛看见的世界是简单而美好的。自然之花美丽芬芳，孩子们把花比作蝴蝶、美人，嗅着花的香气，表现了儿童对花的喜爱。自然之花给予儿童的是美的享受、美的熏陶。

自然、美与爱在中国文学中通常是互通的人类经验产物。“在生态文学中，对自然、美和爱的追求是内化为创作主体的生命追求和精神信仰的审美形态，这是生态审美的最高境界。”汪曾祺小说中的传统士人，不仅养花、赏花，还与花的精神完美融合，难分彼此。这些传统士人大多受到良好的传统教育，人虽清贫，但有傲骨，有雅趣。

《岁寒三友》中的画家靳彝甫格调清雅,喜欢水仙、荷花。“冬天，他总要养几头单瓣的水仙。夏天，用莲子种出荷花。”《鉴赏家》中，条件好些的画家季匋民，是一个骄傲的人，雅而怪。他最喜欢的是荷花。“季匋民最爱荷花。他画的都是墨荷。”《皮凤三楦房子》里，稍有一点学识的修鞋匠高大头，为人刚正不阿，非常喜欢养菊花。他养了四盆悬崖菊，全部在房檐口挂起来。“这四盆悬崖菊披披纷纷地倒挂下来，好看的很。高大头就在菊花影中运锉补鞋，自得其乐。” 

汪曾祺说过，一种花有一种花的精神品格。从花的自然习性、形态气味中归纳提炼花的品格，突显花的精神之美，与传统士人的精神气质、品格雅趣交相辉映。是花影响了传统士人的精气神，还是传统士人的青睐，赋予了花的精神品格？荷花，令人想到“出淤泥而不染”的高洁；菊花，令人想到陶渊明“采菊东篱下”的隐士情怀；水仙、玉兰，令人想到冰清玉洁。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文化背景中，读者易于理解这些花所具有的普遍的象征意义。传统士人与花朝夕相处，与自然共同吐纳，相互影响，相互塑造。